各位听众,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中,矗立着一座空前绝后的文化丰碑,它犹如璀璨星辰,照亮了历史深邃的夜空;这是发生在200多年以前,对中华浩瀚文化典籍的一次最系统的整理,涉及之广泛、规模之宏大、工程之艰巨,在世界文化文化史上独一无二。
接下来,请听系列报道《四库全书•文脉华章》,让我们走近这部被誉为中国文化史上不朽长城的鸿篇巨制——《四库全书》,共同追溯它诞生与变迁的沧桑历程,探寻其背后波澜壮阔的文化脉络,了解《四库全书》与甘肃这个西北内陆省份的不解之缘。今天请听第五集:《文溯赴甘》。
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九月,72岁的乾隆皇帝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东巡盛京沈阳,乾隆帝此次东巡,除祭祖之外,最重大的活动便是巡视盛京皇宫西侧的文溯阁藏书楼。盛京是清王朝的龙兴之地,因此,乾隆对这盛京一阁格外重视,按照“溯涧求本”之义,特意命名“文溯阁”,感念“祖宗创业之艰,以示子孙万代”。就在这年春天,三万多册《四库全书》分五批入藏文溯阁。作为一位有“文治”雄心的皇帝,乾隆对《四库全书》视若珍宝。这次亲临文溯阁,他登上阁楼,手抚书册亲自查阅翻检,体验读书之乐,同时叮嘱当地官员务必用心管护,使《四库》安泰无虞。
但是,让乾隆没有想到的是,一百多年以后,文溯阁《四库全书》依然没有摆脱书阁分离、流离转徙的命运。在辗转多地之后,最终落户地处西北内陆的甘肃省兰州市,安然入藏在拔地而起的兰州文溯阁藏书楼。文溯阁《四库全书》一百年来可谓命途多舛,一部书的命运竟然折射出一个国家一段动荡和不平静的历史。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运动引来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俄罗斯借机全面占领东北,沈阳故宫成为俄军的军营,而保存着《四库全书》的文溯阁则沦落为俄军的马厩和炮兵营房。阁门洞开长达两年时间,在此期间,文溯阁《四库全书》丢失39卷。
1914年,由于东北中日关系紧张,大总统袁世凯以“防备兵变”为由,要求所有在沈阳的典籍“必须转移”,当时沈阳改名奉天,奉天督军段芝贵于是下令,将文溯阁《四库全书》全部装箱运往北京。这是文溯阁自建成后《四库全书》与原藏书楼的第一次分离。但书运到北京后,并未得到妥善保管,由于书册众多,找不到合适的存放地,只好暂时堆放在故宫保和殿内。
1922年,逊位后居住在故宫的清王室以经济困难为借口,打算把文溯阁《四库全书》售卖给日本人,价格议定为120万银元。然而,这一售卖计划很快就被舆论界和学术界所知晓,并引起了强烈反对。北京大学教授沈兼士等文化界人士纷纷致函当时的教育部和相关部门,呼吁阻止国宝文物外流。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清王室的售卖计划被迫中止。就这样,文溯阁《四库全书》在有惊无险中在北京度过了13年。
1925年6月,奉天教育会会长冯广民赴京参加“清室善后会议”,看到文溯阁《四库全书》在故宫保和殿中无人看管、随意堆放,便求助于张学良等有影响的东北籍人士,希望将书重新运回沈阳。1927年,在文溯阁被重新修缮后,文溯阁《四库全书》重返沈阳,得以复藏。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由于沈阳靠近中朝边境,文溯阁《四库全书》随后第二次离开沈阳,被运往黑龙江省,存放在讷河县的一所小学校里。次年,讷河发生洪灾,《四库全书》又被运到黑龙江北安县存放。直到朝鲜战争结束,1954年1月,这部巨著再次回到沈阳。
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中苏关系逐渐恶化,双方矛盾和冲突日渐加剧,苏联在中苏、中蒙边境不断增兵,战争一触即发。1965年年初,出于战备考虑,辽宁省文化厅向文化部提出了将文溯阁《四库全书》迁离辽宁保管的建议。时隔一年,1966年3月,文化部对辽宁省文化厅做了答复,当时批件的原文是这样表述的:“你们基于战备需要,曾建议你省图书馆所藏《四库全书》一部拨交西北地区图书馆保管,此事业已由我们报请中央宣传部并中央文教小组批准,经与中共中央西北局商量结果,他们已指定由甘肃图书馆收藏。关于交接手续,请你厅经与甘肃省文化局联系办理。”
至此,文溯阁《四库全书》与远在西北的甘肃结下了不解之缘。
甘肃省图书馆馆长 肖学智:“1965年,辽宁省图书馆以战备为由,请示将文溯阁《四库全书》调里辽宁,进行异地保存,1966年3月份文化部做出了基于战备需要,将辽宁藏的文溯阁《四库全书》拨交甘肃省图书馆收藏的决定。1966年的9月13日,甘肃省图书馆派出工作人员去辽宁接收《四库全书》,那么,这个时间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我们的这些人员也是几经周折到达辽宁,接收了这部书。”
在那个战云笼罩的特殊年代,当时为什么要把收藏、保护文溯阁《四库全书》的重任选在深处内陆的甘肃呢?除了远离中苏边境、安全保存的原因,甘肃还有着其他省份所不具备独特条件,首先,甘肃地处内陆,气候干燥、温度适宜,这对于纸质文物的保存极为有利。文溯阁《四库全书》作为一部珍贵的古籍,甘肃的自然气候条件为这部巨著的保存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其次,甘肃文物古迹众多,有着丰富的文物保护经验和传统。
甘肃省图书馆馆长 肖学智:“到甘肃一个是出于战略纵深(的考虑),辽宁省图书馆提出来,中苏关系紧张,战备考虑,就是请示文化部。文化部当时考虑,就是将这部书大的方向是西北局,最后西北局决定存藏甘肃。到甘肃,其实一个是地理位置是战略纵深,那个时候从战略角度(考虑),包括建国初期国家将好多大的工程设在兰州他是一个道理的,这是地理位置战略纵深。第二是从气候条件来说,甘肃这个地方气候干燥,容易存藏这些书籍。”
将文溯阁《四库全书》运送到甘肃后,这部国宝级的巨著在哪里“安家”又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当时甘肃省文化局组织了一个考察选址小组,历时一个多月,先后考察了天水麦积山、永靖炳灵寺、靖远法泉寺等地,最终选定了兰州市永登县连城鲁土司衙门的大经堂。这里四周有山环绕,地理位置相对隐蔽,有利于保护文溯阁《四库全书》的安全。
与此同时,甘肃省图书馆按照省文化局的要求,制定了详细的文溯阁《四库全书》接收计划。1966年9月,甘肃省图书馆又确定了赴沈阳的接收小组:组长赵学义,成员方学俊、何勤贵、余贤杰、周省华,五人于1966年9月7日前往沈阳。9月13日,辽宁省图书馆和甘肃省图书馆正式开始清点交接,交接地点在沈阳故宫旁的一个二层小楼,这也是当时这部书的保藏地。共计交接文溯阁《四库全书》36315册,铜活字本《古今图书集成》5020册。
此时,文革的“破四旧”运动已席卷全国,无数文物被毁坏,为了运送《四库全书》,沈阳铁路局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做了精心安排。1966年10月7日,一辆满载货物的列车缓缓驶出沈阳站,文溯阁《四库全书》就装在其中的三个车皮中。列车一路西行,途径河北、北京、山西、内蒙古、宁夏等省,行程2000多公里,在7天后,10月13日下午3点,文溯阁《四库全书》安全运达兰州土门墩车站。
而在此之前的1个多小时,兰州军区的27辆军用卡车已悄悄地到达土门墩车站,并直接开上了站台,静候《四库全书》的到来。随后,《四库全书》被秘密运抵永登县连城鲁土司衙门的大经堂。
此时,因为当时特殊的时代环境,即使在全国范围内,都很少有人知道,国宝《四库全书》已经辗转数千里,悄悄从辽宁来到了甘肃。
鲁土司是历史上西北地区影响较大的土司,鲁土司衙门始建于明代初年,距兰州市近150公里,是全国为数不多保存完整的土司官邸建筑,大经堂是鲁土司所属妙音寺的主要建筑,面积630多平方米。这里,就成为文溯阁《四库全书》入甘后的落脚地,也是四库全书在甘肃的第一个“家”。
今天,我们翻开已经尘封的历史档案,一份已经发黄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关于“文溯阁四库全书”办理点交地点问题》的机密文件中,还可以看到这样一段话:“这部书是国宝……这部书运到你省后,在保管上要特别注意防潮、防腐、防虫、防火、防盗,同时不得借阅,以保证图书的安全。”这段话也成为文溯阁《四库全书》当时存放的总原则。
为了更好地保存《四库全书》,甘肃省图书馆还加固维修了大经堂周边寺院的围墙,大经堂窗户也用钢条、铁网进行了封堵,为了防潮,又在书籍下面垫上了十几公分厚的木头,并且每天开窗通风,定期检查室内温湿度,防止图书受潮。1967年6月,甘肃省革命委员会拨款5万元,制作了1200个红松木战备书箱,替换了原来的包装箱,新书箱5个一组相叠,就像一个大书柜,既结实又美观,也方便了管理人员定期检查和放药。
但是,鲁土司衙门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首先是距兰州市区较远,交通不便,更重要的是,由于大经堂及周围建筑均为木制结构,不利于防火,长期存放存在安全隐患,只能临时过渡,难以成为《四库全书》的长久保留之地。
甘肃省图书馆馆长 肖学智:“当时考虑比较偏僻,主要是要藏好,城鲁土司衙门那个时候实际上衙门的功能也失去了,妙音寺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实际上也没有这个功能。存藏起来之后,发现还是有问题的,是两个方面的,一个呢妙音寺的大经堂是木质结构,古建筑,防火压力很大,不安全。第二个因素是这个地方距离大通河比较近,也有水患或者湿度大的隐患。”
因此,在《四库全书》入驻鲁土司衙门的第二年,甘肃省就开始考虑择地为它专门修建一座真正的“家”。经过两年多的实地勘察和反复论证,本着“靠山隐蔽,少占土地”的原则,综合考虑自然气候条件和交通道路等多种因素,专家们最终选定兰州市榆中县甘草店公社向家堡村一处靠山的位置。1970年,甘肃省财政拨款17.5万元开始建设文溯阁《四库全书》专库。
1971年6月,专库建成。《四库全书》在鲁土司衙门存放了4年零8个月后,又被秘密地迁至榆中县甘草店。甘草店专库距兰州60多公里,兰新公路就从不远处经过,库区占地面积30亩,建筑面积2400多平方米。再看气候,这里元月份平均气温6.8度,七月份最高气温23度左右,年平均降水量323.05毫米,是保存纸质文物的理想环境。从此,甘草店就成了文溯阁《四库全书》来甘肃后的第二个“家”。
甘肃省图书馆馆长 肖学智:“咱们省文化局就考虑,要重新选址,最终把这个地方选在了榆中县甘草店的向家堡,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呢?这个地方距离兰州70多公里,地处也比较偏僻,这是一。二呢这个地方海拔1800多米,气候比较干燥,第三这个地方距离铁路、国道都比较近,有什么紧急情况及时转移转运都比较方便,到了甘草店之后也是保密的。”
在遥远而宁静的甘草店书库,文溯阁《四库全书》安然度过了中苏关系最紧张的年月,也度过了混乱的文革年代。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甘草店书库逐渐失去了备战的功能,偏僻的甘草店再也容纳不下《四库全书》这部跨越时代的文化巨制。
1999年5月,甘肃省政府决定,在兰州市区黄河北岸最高处的九州台,修建一座新的文溯阁藏书楼,成为文溯阁《四库全书》永久的安居之所。2005年7月8日,兰州文溯阁藏书楼落成投入使用,文溯阁《四库全书》最终归宿兰州,实现了书阁新的合一。著名学者、西北师范大学教授赵逵夫先生执笔撰写了《兰州文溯阁四库全书藏书馆记》,由甘肃省人民政府勒石立碑。至此,甘草店书库也在存藏《四库全书》34年之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兰州文溯阁群山环抱,俯瞰黄河,仿沈阳故宫文溯阁形制,但规模更为宏大。游人走近九州台,远远就可望见巍峨的文溯阁藏书楼,红墙绿瓦、金碧辉煌,在绿荫丛中显得格外庄重典雅,散发着浓郁的明清皇家建筑气韵,给人以古朴厚重之感。这里是文溯阁《四库全书》到甘肃后的第三个“家”,也将是它永久的“家”。走进地下藏书室,《四库全书》的书架一排排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整齐排列,散发出悠远而凝重的气息,令人肃然起敬。历时上百年的辗转流离,在这里,这部皇皇巨著终于得到了永久的安宁。
今天,它不仅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丰碑,更是弥足珍贵的文物,用最好的条件保护好它,是时代赋予甘肃的历史使命。因为《四库全书》不仅属于甘肃,也属于整个中华民族。
甘肃省图书馆四库全书藏书馆副馆长 胡刚:“馆藏是根据古籍特藏的保护条件,就是有一个恒温恒湿的中央空调,温度常年保持在8到12度,湿度保持在45到55这个区间范围,就是适宜古籍保存存藏的条件。我们是按照国家消防技术规范建筑设置,设置有消防控制室一个,全年是24小时双人值班制,还有特殊重点区域使用专用七氟丙烷灭火系统。”
时光荏苒,文溯阁《四库全书》从沈阳到兰州已经过去了58年的时光,当它从沈阳火车站起运的那一刻,守护好这部巨著的接力棒就交到了甘肃省一代又一代护书人的手里了。今天当我们回首文溯阁《四库全书》在甘肃的风雨历程时,不能忘记的是当年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甘肃省图书馆接收小组的成员,同时还有在鲁土司衙门大经堂、榆中甘草店书库近40年的守护者。
刘婷,甘肃省图书馆馆员,主持完成了甘肃省社科项目“文溯阁《四库全书》入甘55年口述档案文献资料研究”,这个项目通过梳理档案文献,采访录制了31位国宝守护者的口述资料。她说,当时这个项目启动时,甘肃省5人接收小组成员只有余贤杰老人还健在,2021年7月,他们采访到了已经81岁的余贤杰,由于老人常年生病,身体非常虚弱,我们只能从一段采访录音来感受当时的情景。
“刘婷:当时您还记得馆里找您谈话的时候主要谈了哪些内容呢?余贤杰:谈了就是你们这次任务很重要,也很光荣,希望你们努力要完成。”
刘婷说,就在他们采访完三个月后老人就去世了,她给我们回忆了当时的采访情景。
甘肃省图书馆馆员 刘婷:“为了保证书籍的安全,五人小组赴沈阳清点交接文溯阁四库全书的行程都是在保密的状态下完成的,《四库全书》运送的时候,由专列运输。国宝运送之际,正值文革开始,全国掀起了破四旧的运动,为了保证书籍在运输途中的安全,列车并不是逢站就停。而是选择距离站台比较远,人员稀少的地方停靠。这样的话吃饭喝水就成了一个很大的困难,他们的吃住都不和书分开,白天以携带的大饼充饥,晚上就睡在草垫子上,这样经过了七天六夜的行程书籍终于安全抵达兰州。当我问老先生,您接收到国宝之后您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的时候,老人眼神特别的坚定,他说条件再艰苦,只要组织需要,我们都会无条件服从。”
今年是文溯阁《四库全书》到达甘肃的第58年,近半个世纪以来,从鲁土司衙门到甘草店书库,再到九州台文溯阁,正是一代又一代的护书人默默无闻的付出和精心呵护,让这部国宝在甘肃这块土地得到了妥善的保存。
甘肃省图书馆馆员 刘婷:“从国宝守护者,到他们的家人,从省级领导到普通馆员,从搬迁士兵到研究者,每个见证过文溯阁《四库全书》保护,参与过文溯阁《四库全书》文化事业发展的人,都是《四库全书》行走的有声书,平实质朴的语音,潜移默化的行动,都汇聚成最温暖真实的声音,讲述着文溯阁《四库全书》在陇原大地生根、发芽的故事,每一个时段的故事都令人心动,那些真切接地气的诉说,为文溯阁《四库全书》入甘发展史提供了真实可感的情节支持,也为传统文化的传承、更新注入了活力。”
200多年来,七阁《四库全书》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的集大成者,犹如七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中华文化的宝库中。时光流逝,纂修《四库全书》的先贤们早已远去,在他们以及他们之后为抢救、保护《四库全书》而奔走、坚守的更多普通人身上,始终贯彻着一种绵长而坚韧的精神共识,那就是对文化的追求、对文化的尊崇、对文化的守护以及对文化的敬畏。这就是中华民族得以生生不息、生机勃勃的力量之源。
各位听众,五集系列报道《四库全书•文脉华章》到这里就全部播送完了。节目的最后,衷心感谢甘肃省图书馆、甘肃省四库全书研究会、国家图书馆古籍部、首都师范大学四库研究中心等单位为本系列报道提供的宝贵资料与鼎力支持。
来源:甘肃广电融媒体中心
记者:刘登为 李艳芬 张林 乔千 胡志军 赵虹 杨丽霞 李杰
编辑:赵怡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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